李白《北风行》诗歌鉴赏
烛龙栖寒门,光耀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唯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
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
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
中有一又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
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
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
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这是一首乐府诗。王琦注:“鲍照有《北风行》,伤北风雨雪,行人不归,李白拟之而作。”(《李太白全集》)李白的乐府诗,不满足因袭模仿,而能大胆创造,别出新意,被誉为“擅奇古今”(胡应麟《诗薮》)。他的近一百五十首乐府诗,或“不与本辞为异”(胡震亨《李诗通》),但在艺术上高出前人;或对原作提炼、深化,熔铸出新的、寓意深刻的主题。《北风行》就属于这后一类。它从一个“伤北风雨雪,行人不归”的一般题材中,出神入化,点铁成金,开掘出控诉战争罪恶,同情人民痛苦的新主题,从而赋予比原作深刻得多的思想意义。
这诗一起先照应题目,从北方苦寒着笔。这正是古乐府通常使用的手法,这样的开头有时甚至与主题无关,只是作为起兴。但这首《北风行》还略有不同,它对北风雨雪的着力渲染,倒不只为了起兴,也有着借景抒情,烘托主题的作用。
李白是浪漫主义诗人,常常借助于神话传说。“烛龙栖寒门,光耀犹旦开”,就是引用《淮南子·墬形训》中的故事:“烛龙在雁门北,蔽于委羽之山,不见日,其神人面龙身而无足。”高诱注:“龙衔烛以照太阴,盖长千里,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这两句诗的意思是:烛龙栖息在极北的地方,那里终年不见阳光,只以烛龙的视瞑呼吸区分昼夜和四季,代替太阳的不过是烛龙衔烛发出的微光。怪诞离奇的神话虽不足凭信,但它所展现的幽冷严寒的境界却借助于读者的联想成为真实可感的艺术形象。在此基础上,作者又进一步描写足以显示北方冬季特征的景象:“日月照之何不及此,唯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这几句意境十分壮阔,气象极其雄浑。日月不临既承接了开头两句,又同“唯有北风”互相衬托,强调了气候的寒冷。“号怒”写风声,“天上来”写风势,此句极尽北风凛冽之形容。对雪的描写更是大气包举,想象飞腾,精彩绝妙,不愧是千古传诵的名句。诗歌的艺术形象是诗人主观感情和客观事物的统一,李白有着丰富的想象,热烈的情感,自由豪放的个性,所以寻常的事物到了他的笔下往往会出人意表,超越常情。这正是他诗歌浪漫主义的一个特征。这两句诗还好在它不单写景,而且寓情于景。李白另有两句诗:“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落春风香”,二者同样写雪,同样使用了夸张,连句式也相同,在读者心中引起的感受却全然不同。一个唤起了浓郁的春意,一个渲染了严冬的淫威。不同的艺术效果皆因作者的情思不同。这两句诗点出“燕山”和“轩辕台”,就由开头泛指广大北方具体到幽燕地区,引出下面的“幽州思妇”。
作者用“停歌”、“罢笑”、“双蛾摧”、“倚门望行人”等一连串的动作来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塑造了一个忧心忡忡、愁肠百结的思妇的形象。这位思妇正是由眼前过往的行人,想到远行未归的丈夫;由此时此地的苦寒景象,引起对远在长城的丈夫的担心。这里没有对长城作具体描写,但“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一句可以使人想到,定是长城比幽州更苦寒,才使得思妇格外忧虑不安。而幽州苦寒已被作者写到极致,则长城的寒冷、征人的困境便不言自明。前面的写景为这里的叙事抒情作了伏笔,作者的剪裁功夫也于此可见。
“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鞞靫”是装箭的袋子。这两句是写思妇忧念丈夫,但路途迢远,无由得见,只得用丈夫留下的饰有虎纹的箭袋寄托情思,排遣愁怀。这里仅用“提剑”一词,就刻画了丈夫为国慷慨从戎的英武形象,使人对他后来不幸战死更生同情。因丈夫离家日久,白羽箭上已蛛网尘结。睹物思人,已是黯然神伤,更那堪“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物在人亡,倍觉伤情。“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一笔,入木三分地刻画了思妇将种种离愁别恨、忧思悬想统统化为极端痛苦的绝望心情。诗到此似乎可以结束了,但诗人并不止笔,他用惊心动魄的诗句倾泻出满腔的悲愤:“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黄河捧土”是用典,见于《后汉书·朱浮传》:“此犹河滨之人,捧土以塞孟津,多见其不知量也”,是说黄河边孟津渡口不可塞,那么,“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滔滔黄河当更不可塞。这里却说即使黄河捧土可塞,思妇之恨也难裁,这就极其鲜明地反衬出思妇愁恨的深广和她悲愤得不能自已的强烈感情。北风号怒,飞雪漫天,满目凄凉的景象更加浓重地烘托出悲剧的气氛,它不仅又一次照应了题目,使首尾呼应,结构更趋完整;更重要的是使景与情极为和谐地交融在一起,使人几乎分辨不清哪是写景,哪是抒情。思妇的愁怨多么象那无尽无休的北风雨雪,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结尾这两句诗恰似火山喷射着岩浆,又象江河冲破堤防,产生了强烈的震撼人心的力量。
这首诗成功地运用了夸张的手法。鲁迅在《漫谈“漫画”》一文中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是夸张,但燕山究竟有雪花,就含着一点诚实在里面,使我们立刻知道燕山原来有这么冷。如果说‘广州雪花大如席’,那就变成笑话了。”只有在真实基础上的夸张才有生命力。叶燮的《原诗》又说,夸张是“决不能有其事,实为情至之语”。诗中“燕山雪花大如席”和“黄河捧土尚可塞”,说的都是生活中决不可能发生的事,但读者从中感到的是作者强烈真实的感情,其事虽“决不能有”,却变得真实而可以理解,并且收到比写实强烈得多的艺术效果。此诗信笔挥洒,时有妙语惊人;自然流畅,不露斧凿痕迹。无怪乎胡应麟说李白的乐府诗是 “出鬼入神,惝恍莫测”(《诗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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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白《江夏行》赏析原文与诗歌鉴赏
忆昔娇小姿,春心亦自持。为言嫁夫婿,得免长相思。谁知嫁商贾,令人却愁苦。自从为夫妻,何曾在乡土?去年下扬州,相送黄鹤楼。眼看帆去远,心逐江水流,只言期一载,谁谓历三秋。使妾肠欲断,恨君情悠悠。东家西舍同时发,北去南来不逾月。未知行李游何方,作个音书能断绝。适来往南浦,欲问西江船。正见当垆女,红妆二八年。一种为**,独自多悲凄。对镜便垂泪,逢人只欲啼。不知轻薄儿,旦暮长追随。悔作商人妇,青春长别离。
《江夏行》与《长干行》写的是同类题材,代言体方式也相同,两个女主人公的遭遇则有同异。江夏女子也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她的凄苦更多,幸福的回忆却较少。
江夏女子与丈夫的结合,从诗看亦出自由意志。但他们的感情基础较之长干夫妇却要薄弱得多。这位江夏女子自幼多情善感,颇善怀春。爱情几乎是她唯一的精神生活。她的幻想是“为言嫁夫婿,得免长相思”,不免把爱情问题看得太简单,她还不知道“负心汉”是怎么回事,就委身商贾。殊不知商贾的生活方式特点之一是流动性大,根本不可能“白头不相离”的。再说并非所有的男人都是理想的“白马王子”。江夏女子的择偶显然草率了一点,所以付出的代价也很沉重。
她所委身的这男子,似乎较其他商贾更为重利轻别:“自从为夫妻,何曾在乡土”;“东家西舍同时发,北去南来不逾月。未知行李游何方,作个音书能断绝。”他的去处是扬州,那乃是大都会,温柔富贵之乡,一个销金窝,具有较大的诱惑力和腐蚀力。同去的人都还知道有个家,唯独他不回来,“老婆基本不用”,也太令人不解了。
于是江夏女子痛苦得发疯。心理上发生变态。她妒嫉一切少妇:“正见当垆女,红妆二八年。一种为**,独自多悲凄。”她痛悔昨日的轻信:“悔作商人妇,青春长别离。”
江夏女子的遭遇告诉我们,即使有了一定的婚恋自由,倘若男女社会地位不平等,女子在择偶上承担的风险仍然很大。其托身的男子一旦有了新欢外遇,必酿成女方终生不幸。
2、李白《子夜吴歌》赏析原文与诗歌鉴赏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
题一作《子夜四时歌》,共四首,写春夏秋冬四时。这里所选是第三、四首。六朝乐府即有《子夜四时歌》,因属吴声曲,故又称《子夜吴歌》。此体向作四句,内容多写女子思念情人的哀怨,作六句是诗人的创造,而用以写思念征夫的情绪更具有时代之新意。
先说《秋歌》。笼统而言,它的手法是先景语后情语,而情景始终交融。“长安一片月”,是写景同时又是紧扣题面写出“秋月扬明辉”的季节特点。而见月怀人乃古典诗歌传统的表现方法,加之秋来是赶制征衣的季节,故写月亦有兴义。此外,月明如昼,正好捣帛,而那“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的月光,对于思妇是何等一种挑拨呵!制衣的练帛须先置砧上,用杵捣平捣软,以备裁缝,是谓“捣衣”。这明朗的月夜,长安城就沉浸在一片此起彼落的砧杵声中,而这种特殊的“秋声”对思妇又是何等一种挑拨呵!“一片”、“万户”,写光写声,似对非对,措语天然而得咏叹味。秋风,也是撩人愁绪的,“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便是对思妇第三重挑拨。月朗风清,风送砧声,声声都是怀念玉关征人的深情。著“总是”二字,情思益见深长。这里,秋月秋声与秋风织成浑成的境界,见境不见人,而人物俨在,“玉关情”自浓。无怪王夫之说:“前四句是天壤间生成好句,被太白拾得。”(《唐诗评选》)此情之浓,不可遏止,遂有末二句直表思妇心声:“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过分偏爱“含蓄”的读者责难道:“余窃谓删去末二句作绝句,更觉浑含无尽。”(田同之《西圃诗说》)其实未必然。“不知歌谣妙,声势出口心”(《大子夜歌》),慷慨天然,是民歌本色,原不必故作吞吐语。而从内容上看,正如沈德潜指出:“本闺情语而忽冀罢征”(《说诗晬语》),使诗歌思想内容大大深化,更具社会意义,表现出古代劳动人民冀求过和平生活的善良愿望。全诗手法如同电影,有画面,有“画外音”。月照长安万户。风送砧声。化入玉门关外荒寒的月景。插曲:“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这是多么有意味的诗境呵!须知这俨然女声合唱的“插曲”决不多余,它是画面的有机组成部分,在画外亦在画中,它回肠荡气,激动人心。因此可以说,《秋歌》正面写到思情,而有不尽之情。
《冬歌》则全是另一种写法。不写景而写人叙事,通过一位女子“一夜絮征袍”的情事以表现思念征夫的感情。事件被安排在一个有意味的时刻——传送征衣的驿使即将出发的前夜,大大增强了此诗的情节性和戏剧味。一个“赶”字,不曾明写,但从“明朝驿使发”的消息,读者从诗中处处看到这个字,如睹那女子急切、紧张劳作的情景。关于如何“絮”、如何“裁”、如何“缝”等等具体过程,作者有所取舍,只写拈针把剪的感觉,突出一个“冷”字。素手抽针已觉很冷,还要握那冰冷的剪刀。“冷”便切合“冬歌”,更重要的是有助于情节的生动性。天气的严寒,使“敢将十指夸针巧”的女子不那么得心应手了,而时不我待,偏偏驿使就要出发,人物焦急情态宛如画出。“明朝驿使发”,分明有些埋怨的意思了。然而,“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陈玉兰《寄夫》),她从自己的冷必然会想到“临洮”(今甘肃临潭西南)那边的更冷。所以又巴不得驿使早发、快发。这种矛盾心理亦从无字处表出。读者似乎又看见她一边呵着手一边赶裁、赶絮、赶缝。“一夜絮征袍”,言简而意足,看来大功告成,她应该大大松口气了。可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又情急起来,路是这样远,“寒到身边衣到无”呢?这回却是恐怕驿使行迟,盼望驿车加紧了。“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这迫不及待的一问,含多少深情呵。《秋歌》正面归结到怀思良人之意,而《冬歌》却纯从侧面落笔,通过形象刻画与心理描写结合,塑造出一个活生生的思妇形象,成功表达了诗歌主题。结构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起得突兀,结得意远,情节生动感人。
如果说《秋歌》是以间接方式塑造了长安女子的群像,《冬歌》则通过个体形象以表现出社会一般,二歌典型性均强。其语言的明转天然,形象的鲜明集中,音调的清越明亮,情感的委婉深厚,得力于民歌,彼此并无二致。
3、诗歌·袁枚诗《渡江大风》原文 注释 译文 翻译 鉴赏
水怒如山立,孤篷我独行。身疑龙背坐,帆与浪花平。缆系地无所,鼍鸣窗有声。金焦知客到,出郭远相迎。
此诗在《小仓山房诗集》中列在庚寅、辛卯之年,即乾隆三十五、六年,袁枚五十五、六岁时。他告别仕途已二十多年,寓居随园,过着优裕闲适的生活,经常出外旅游,来往于苏、杭、天台、雁荡等地,遍历东南山水佳处。这首五律,是他过江至镇江时所作,写大风中孤舟渡江的情景和感受。
首句写江浪之大。“水怒如山立”似从苏轼“天外黑风吹海立”诗句化出,写江水奔腾,江涛怒吼,激浪如高山涌立。诗句中没有“大风”字眼,但读者从水怒山立的江涛形象中可以强烈地感受到风之大,浪之高。次句“孤篷我独行”,写在大风浪中孤舟独行,很有些不畏大风大浪的气概。“孤篷”之行必借风力,也与“大风”有关。
颔联一写感受,一写实景。孤舟在江上颠簸前行,仿佛置身于*在江海的龙背之上,低昂起伏,写出人在风浪中坐船如坐游龙的感受。船帆与浪花齐平,可见浪之高,风之大。颈联写船过江心。尚未靠岸,缆绳无处可系;风涛相激,有如鼍鸣,震动得船窗有声。这些诗句,从各方面描绘渡江大风,写出风的威势,风的力度,风涛相激之声,形象生动,画笔难到。
结尾抒写诗人于孤舟即将靠岸时的愉悦心情。独行在水怒山立中的孤舟,战胜了惊涛骇浪,终于抵达彼岸。此时此刻,诗人的心情是欢快的。这种欢愉之情,是通过金山、焦山出郭相迎的风趣话显示出来的。诗人把金山、焦山拟人化为镇江的两位主人,说他俩得知客人将到,出郭前来迎候。不说孤舟驶向金、焦,而说金、焦出郭相迎,把行动的和静止的意向态势作了相反的调整,把无情的两座山写得很有人情,富于诗味。
袁枚赞赏用“活法”写诗的南宋诗人杨万里,《随园诗话》卷八说:“余不喜黄山谷而喜杨诚斋。”他深爱杨万里“风趣专写性灵,非天才不办”(参看《随园诗话》卷一)。本诗灵巧风趣的诗句,体现了性灵派诗人的创作特色。
4、曹操《苦寒行》赏析原文与诗歌鉴赏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迷惑失故路,簿暮无宿栖。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担囊行取薪,斧薪持作糜。悲彼东山诗,悠悠令我哀。
建安十年(205)并州刺史高干叛乱——干乃袁绍之甥,初降曹操,复又叛之,“执上*太守,举兵守壶关口(今山西长治东南)。”曹操即于次年春正月,从邺城(今河北临漳县西)出兵北征高干。当大军翻越太行山时,写下了这首五言古诗。作为一个军事统帅,诗人并不强作英豪之态,而是老老实实写下了士卒的苦寒,和他自己内心的波动,表现了对不得已而用兵的深沉感喟。全诗就以这种真诚的倾诉打动了千古读者的心弦,称得上是古直悲凉的典型之作。
太行山横亘于晋、冀、豫三省边境,形势极为险峻,古人即有“太行,牛之难也”(《尸子》)之叹。“北上太行山”四句,使人想到一队队荷戟行军的士卒,正翻越在盘曲入云的山坂,那嶙峋的山石,简直要把辚辚滚动的车轮颠散了架——这就是从沁阳通往晋城的那段令人谈之色变的“羊肠坂”。以下就用极为沉重的笔墨,勾勒太行山凛冽萧条的冬景和途中令人鼻酸的见闻,在天寒地冻之时,山中的野兽为饥饿所驱,居然夹路蹲伺行军的战士;而山中绝无人烟,“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寒冷封锁着中国啊”,字里行间流露出诗人对艰难时世人口锐减、民生凋敝这一严重社会问题的关注。
“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浮想联翩中忽作归思,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四句立足士卒而为之辞,写出了曹公的平常心,周公《东山》诗体恤部属同样的情怀。修辞立其诚,全是肺腑中流出的话,不是一个军阀附庸风雅之作,是人子之真诗。曹公早年并无争锋天下的野心,当初的愿望不过是“欲为一郡守,好作政教建立名誉”;即使在逐鹿中原之际,也时有回归乡里,“秋夏读书,冬春狩猎”念头(俱见《让县以明本志令》)。如今面对大雪弥漫的太行山区,这种怀思不知不觉又涌向心头,终于化为“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的深长叹息。
以下加快节奏,历历如画地展现军旅生活的各个侧面。“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二句写行军中意外受阻,少不得逢山开路,逢水搭桥;“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二句写军行有时迷路,少不得要找老乡作向导,有时则找不到宿营之地,难免挨饿受冻;“行行日已(益)远”四句,写行军途中人困马乏,担囊取薪,斧冰化水,以举炊餐种种情事,非亲身经历闻见不能道此。这种写法,与诗经《豳风·东山》写艰苦行役生活相仿佛。《东山》诗相传为周公东征平武庚(商纣王之子)、管叔(武王之弟)叛乱归来时慰劳战士之作,“悲彼东山诗,悠悠令我哀”,句下也有稳以周公自命的壮怀。所谓古直悲凉在此,所谓气韵沉雄亦在此。
5、诗歌·诗经·国风·秦风《蒹葭》原文 注释 译文 翻译 鉴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蒹葭》属于秦风。周孝王时,秦之先祖非子受封于秦谷(今甘肃天水)。平王东迁时,秦襄公因出兵护送有功,又得到了岐山以西的大片封地。后来秦逐渐东徙,都于雍(今陕西兴平)。秦地包括现在陕西关中到甘肃东南部一带。秦风共十篇,大都是东周时代这个区域的民歌。
对这首怀人诗,历来解说不一。有人认为作者在思念恋人,诗的主旨是写爱情;有人说是诗人借怀友讽刺秦襄公不能礼贤下士,致使贤士隐居,不肯出来*;也有人说作者就是隐士,此诗乃明志之作。我们细味诗意,诗中并未明确显示男女恋情,况且“伊人”是男是女也难判定。说它是讽刺诗则更无根据。因此,我们只把“伊人”视为作者所敬仰和热爱的人,至于是男是女,且不论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两句,从物象与色泽上点明了时间和环境。那生长在河边的茂密芦苇,颜色苍青,那晶莹透亮的露水珠已凝结成白刷刷的浓霜,那微微的秋风送着袭人的凉意,那茫茫的秋水泛起浸人的寒气。在这一苍凉幽缈的深秋清晨的特定时空里,诗人时而静立,时而徘徊,时而翘首眺望,时而蹙眉沉思。他那神志焦灼、心绪不宁的情状,不时地显现于我们眼前,原来他是在思慕追寻着一个友人。“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两句,交代了诗人所追慕的对象及伊人所在的地点,表现了诗人思见心切,望穿秋水。“伊人”,指与诗人关系亲密、为诗人崇敬和热爱而未曾须臾忘怀的人。“所谓”二字,表明“伊人”是常常被提及,不断念叨着的,然而现在他却在漫漫大河的另一方。“在水一方”,语气肯定,说明诗人确信他的存在,并充满信心去追求,只是河水隔绝,相会不易。“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沿着河边小道向上游走去,道路艰险,且又漫长,即使花费很长时间也难到达;如果径直游渡过去,尽管相距不远,但眼前秋水茫茫,思之可及,行之不易,仿佛看到了伊人的身影在水*晃动。诗人尽管立于河边,但他那恍惚迷离的心神早已飞动起来,思见伊人而不得的如醉如痴的形象栩栩可见。诗句之奇妙,正如方玉润所说:“玩其词,虽若可望不可即;味其意,实求之而不远,思之而即至者。”(《诗经原始》)
诗的二、三章只换了几个词,内容与首章基本相同。但它体现了诗歌咏唱的音乐特点,增强了韵律的悠扬和谐美,使表达的情感愈来愈强烈。首章的“苍苍”,次章的“凄凄”,末章的“采采”,写出芦苇的颜色由苍青至凄青到泛白,把深秋凄凉的气氛渲染得越来越浓,烘托出诗人当时所在的环境十分清冷,心境十分寂寞。白露“为霜”、“未晞”、“未已”的变换,形象地画出了时间发展的轨迹,说明诗人天刚放亮就来到河滨,直呆到太阳东升。试想,他兀自一人久久徘徊在清冷索寞的旷野,面对茫茫秋水,等人不见,寻人不着,其心情该是何等焦急和惆怅! 描写伊人所在地点时,由于“方”、“湄”、“涘”三字的变换,就把伊人在彼岸等待诗人和诗人盼望与伊人相会的活动与心理形象而真切地描绘了出来,这样写,大大拓宽了诗的意境。另外,像“长”、“跻”、“右”和“央”、“坻”、“沚”的变换,也都从不同的道路和方位上描述了他寻见伊人困难重重,想见友人心情急切的情景。若把三章诗所用几组变换的词语联系起来加以叠唱品尝,更能体会到诗的隽永淳厚的意味。
诗的每章开头都采用了赋中见兴的笔法。通过对眼前真景的描写与赞叹,绘画出一个空灵缥缈的意境。诗人抓住秋色独有的特征,不惜用浓墨重彩反复进行描绘、渲染深秋空寂悲凉的氛围,以抒写诗人怅然若失而又热烈企慕友人的心境。正如王国维在《人间词话》所说:“《诗·蒹葭》一篇,最得风人深致。”具有“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和“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
这首被人传诵不已的诗,对后世的影响也是明显的。且看宋玉《九辩》中的一段描写:“悲哉秋之为气也!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僚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泬寥兮,天高而气清,寂漻兮,收潦而水清。憯凄增欷兮,薄寒之中人……”这里通过对秋天的气象和草木摇落的情状的描写,制造一种肃杀的气氛,表达了诗人悲凉凄苦的心情。这也许是受了《蒹葭》诗的影响,由此可以窥见《楚辞》对《诗经》的继承和发展线索。《古诗十九首》中的《西北有高楼》的发端,赋中见兴、以景托情的写法,也演用了《蒹葭》诗的笔法。其后的曹丕,从本诗中化出了“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的诗句。由此可见,《蒹葭》诗在参古代诗歌史上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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