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忆舍弟》 杜甫
《月夜忆舍弟》是唐代大诗人杜甫创作的一首五律。此诗首联和颔联写景,烘托出战争的氛围。
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
寄书长不避,况乃未休兵。
译文
戍楼上的更鼓声隔断了人们的来往,边塞的秋天里,一只孤雁正在鸣叫。
从今夜就进入了白露节气,月亮还是故乡的最明亮。
有兄弟却都分散了,没有家无法探问生死。
寄往洛阳城的家书常常不能送到,何况战乱频繁没有停止。
注释
1.舍弟:谦称自己的弟弟。
2.戍鼓:戍楼上的更鼓。戍,驻防。
3.断人行:指鼓声响起后,就开始宵禁。
4边秋:一作“秋边”,秋天的边地,边塞的秋天
5.露从今夜白:指在气节“白露”的一个夜晚。
6.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弟兄分散,家园无存,互相间都无从得知死生的消息。
7.长:一直,老是。
8.达:到。
9.况乃:何况是。
10. 未休兵:战争还没有结束。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世称“杜工部”、“杜少陵”等,汉族,河南府巩县(今**省巩义市)人,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被世人尊为“诗圣”,其诗被称为“诗史”。杜甫与李白合称“李杜”,为了跟另外两位诗人李商隐与杜牧即“小李杜”区别开来,杜甫与李白又合称“大李杜”。他忧国忧民,人格高尚,他的约1400余首诗被保留了下来,诗艺精湛,在中国古典诗歌中备受推崇,影响深远。759-766年间曾居成都,后世有杜甫草堂纪念。
在古典诗歌中,思亲怀友是常见的题材,这类作品要力避平庸,不落俗套,单凭作者生活体验是不够的,还必须在表现手法上匠心独运。杜甫正是在对这类常见题材的处理中,显出了他的大家本色。
诗一起即突兀不平。题目是“月夜”,作者却不从月夜写起,而是首先描绘了一幅边塞秋天的图景:“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路断行人,写出所见;戍鼓雁声,写出所闻。耳目所及皆是一片凄凉景象。沉重单调的更鼓和天边孤雁的叫声不仅没有带来一丝活气,反而使本来就荒凉不堪的边塞显得更加冷落沉寂。“断人行”点明社会环境,说明战事仍然频繁、激烈,道路为之阻隔。两句诗渲染了浓重悲凉的气氛,这就是“月夜”的背景。
颔联点题。“露从今夜白”,既写景,也点明时令。那是在白露节的夜晚,清露盈盈,令人顿生寒意。“月是故乡明”,也是写景,却与上句略有不同。作者所写的不完全是客观实景,而是融入了自己的主观感情。明明是普天之下共一轮明月,本无差别,偏要说故乡的月亮最明;明明是作者自己的心理幻觉,偏要说得那么肯定,不容质疑。然而,这种以幻作真的手法却并不使人觉得于情理不合,这是因为它极深刻地表现了作者微妙的心理,突出了对故乡的感怀。这两句在炼句上也很见功力,它要说的不过是“今夜露白”,“故乡月明”,只是将词序这么一换,语气便分外矫健有力。所以王得臣说:“子美善于用事及常语,多离析或倒句,则语健而体峻,意亦深稳。”(《麈史》)读者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杜甫化平凡为神奇的本领。
以上四句信手挥写,若不经意,看似与忆弟无关,其实不然。不仅望月怀乡写出“忆”,就是闻戍鼓,听雁声,见寒露,也无不使作者感物伤怀,引起思念之情。所以是字字忆弟,句句有情。
诗由望月转入抒情,过渡十分自然。月光常会引人遐想,更容易勾起思乡之念。诗人今遭逢离乱,又在这清冷的月夜,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在他的绵绵愁思中夹杂着生离死别的焦虑不安,语气也分外沉痛。“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上句说弟兄离散,天各一方;下句说家已不存,生死难卜,写得伤心折肠,感人至深。这两句诗也概括了安史之乱中人民饱经忧患丧乱的普遍遭遇。
“寄书长不达,况乃未休兵”,紧承五、六两句进一步抒发内心的忧虑之情。亲人们四处流散,平时寄书尚且常常不达,更何况战事频仍,生死茫茫当更难逆料。含蓄蕴藉,一结无限深情。读了这首诗,我们便不难明白杜甫为什么能够写出“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春望》)那样凝炼警策的诗句来。深刻的生活体验是艺术创作最深厚的源泉。
写作背景
这首诗是759年(乾元二年)秋杜甫在秦州所作。这年九月,安史之乱,安禄山、史思明从范阳引兵南下,攻陷汴州,西进洛阳,山东、河南都处于战乱之中。当时,杜甫的几个弟弟正分散在这一带,由于战事阻隔,音信不通,引起他强烈的忧虑和思念。《月夜忆舍弟》即是他当时思想感情的真实记录。诗中写兄弟因战乱而离散,杳无音信。在异乡的戍鼓和孤雁声中观赏秋夜月露,只能倍增思乡忆弟之情。颠沛流离中的诗人杜甫,看到山河破碎,思念不知生死的兄弟,更为国家而悲痛。
拓展阅读
1、倦夜(吴曾漫录云:顾陶类编题作倦古诗赏析杜甫的诗
竹凉侵卧内,野月满庭隅。
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
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
万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
吴齐贤《论杜》曰:“唐人作诗,于题目不轻下一字,而杜诗尤严。”此诗题目,就颇令人感觉跷蹊。按说,疲倦只有在紧张的劳作之后才会产生,夜间人们休息安眠,怎么会“倦”?这是一个怎样的夜?诗人为什么会倦?让我们顺着这条线索,看一看诗中的描写吧。
起句云:“竹凉侵卧内,野月满庭隅。”凉气阵阵袭入卧室,月光把庭院的角落都洒满了。好一个清秋月夜!“竹”、“野”二字,不仅暗示出诗人宅旁有竹林,门前是郊野,也分外渲染出一派秋气:夜风吹动,竹叶萧萧,入耳分外生凉,真是“绿竹助秋声”;郊野茫茫,一望无际,月光可以普照,更显得秋空明净,秋月皓洁。开头十个字,勾画出清秋月夜村居的特有景况。三、四两句紧紧相承,又有所变化:“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上句扣竹,下句扣月。夜越来越凉,露水越来越重,在竹叶上凝聚成许多小水珠儿,不时地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此时月照中天,映衬得小星星黯然失色,象瞌睡人的眼,忽而睁,忽而闭。这已经是深夜了。五、六两句又转换了另外一番景色:“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这是秋夜破晓前的景色:月亮已经西沉,大地渐渐暗下来,只看到萤火虫提着小灯笼,闪着星星点点微弱的光;那竹林外小溪旁栖宿的鸟儿,已经睡醒,它们互相呼唤着,准备结伴起飞,迎接新的一天……
以上六句,把从月升到月落的秋夜景色,描写得历历如在目前。表面看,这六句全写自然景色,单纯写“夜”,没有一字写“倦”;但仔细一看,我们从这幅“秋夜图”中,不仅看到绿竹、庭院、朗月、稀星、暗飞的萤、水宿的鸟,还看到这些景物的目击者──诗人自己。我们仿佛看到他孤栖“卧内”,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一会儿拥被支肘,听窗外竹叶萧萧,露珠滴答;一会儿对着洒满庭院的溶溶月光,沉思默想;一会儿披衣而起,步出庭院,仰望遥空,环视旷野,心事浩茫……这一夜从月升到月落,诗人何曾合眼!彻夜不眠,他该有多么疲倦啊!如此清静、凉爽的秋夜,诗人为何不能酣眠?有什么重大的事苦缠住他的心?诗的最后两句诗人直吐胸臆:“万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原来他是为国事而忧心。这时,“安史之乱”刚刚平息,西北吐蕃兵又**扰中原;并于广德元年(763)十月,直捣长安,逼得唐代宗李豫一度逃往陕州避难(《新唐书·吐蕃传》)。北方广大人民又一次蒙遭战祸,“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这时杜甫寓居成都西郊浣花溪草堂(据前人考证,此诗作于广德二年),自身虽未直接受害,但他对国家和人民一向怀有深情,值此多难之秋,他怎能不忧心如焚!“万事干戈里”,这一夜他思考着千桩万桩事,哪一桩不与战事有关!诗人是多么深切地关注着国家和人民的命运,难怪他坐卧不安,彻夜难眠。但是,当时昏君庸臣当政,有志之士横遭贱视和摒弃,老杜自己也是报国无门。故诗的结语云:“空悲清夜徂!”枉自悲叹如此良夜白白逝去。“空悲”二字,抒发了诗人无限感慨与忧愤。
诗的最后两句,对全篇起了“点睛”的作用。读了这两句,我们回过头来再看前面所描写的那些自然景物,仿佛显现出一层新的光彩,无一不寄寓着诗人忧国忧时的感情,与诗人的心息息相通:由于诗人为国事而心寒,故分外感到“竹凉侵卧内”;由于诗人叹息广大人民的乱离之苦,故对那如泪珠滚动般的“重露成涓滴”之声特别敏感;那光华万里的“野月”,使人会联想到诗人思绪的广阔和遥远;那乍隐乍现、有气无力的“稀星”,似乎显示出诗人对当时政局动荡不定的担心;至于那暗飞自照的流萤,相呼结伴的水鸟,则更明鲜地衬托出诗人“消中只自惜,晚起索谁亲”(《赠王侍御四十韵》)的孤寂心情。
前人赞美杜诗“情融乎内而深且长,景耀乎外而远且大”(明谢榛《四溟诗话》)。这首诗中由于诗人以“情眼”观景、摄景,融情于景,故诗的字面虽不露声色,只写“夜”,不言“倦”,只写“耀乎外”的景,不写“融乎内”的情,但诗人的羁孤老倦之态,忧国忧时之情,已从这特定的“情中之景”里鲜明地流露出来。在这里,情与景,物与我,妙合无垠,情寓于景,景外合情,读之令人一咏三叹,味之无尽。
这首诗的构思布局精巧玲珑。全诗起承转合,井然有序。前六句写景,由近及远,由粗转细,用空间的变换暗示时间的推移,画面变幻多姿,情采步步诱人。诗的首联“竹凉侵卧内,明月满庭隅”,峭拔而起,统领下两联所写之景。设若此两句写作“夜凉侵卧内,明月满庭隅”,不仅出语平庸,画面简单,而且下面所写之景也无根无绊。因为无“竹”,“重露”就无处“成涓滴”;无“野”,飞萤之火、水鸟之声的出现,就不知从何而来。由“竹”、“野”二字,可见诗人炼字之精,构思布局之细。此诗结尾由写景转入抒情,骤看殊觉突然,细看似断实联,外断内联,总结了全篇所写之景,点明了题意,使全诗在结处翼然振起,情景皆活,焕发出异样的光彩。
(何庆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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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陶《类编》作《倦秋夜》。【张远注】竟夕不寐,故曰倦夜。赵次公曰:此诗无情无绪,是比兴,非专咏夜景也。黄生曰:七八句是作诗本意,亦是作者本色。《杜臆》:此诗亦必到村后作。
竹凉侵卧内①,野月满庭隅,重露成涓滴②,稀星乍有无。暗飞萤自照③,..水宿鸟相呼④。万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⑤。
(上四夜中景,下四景中情。竹迎风,故凉。月当空,故满。此初夜之景。露凝竹而成涓滴,星近月而乍有无,此深夜之景。月落以后,暗萤自照,竹林之外,宿鸟相呼,此夜尽之景。万事干戈,此终宵所思者。初秋夜短,故叹其易徂。暗飞萤,水宿鸟,上三字连读。自照,有感孤栖。相呼,心伤无侣。【黄注】前幅刻画夜景,无字不工。结处点明,章法紧峭。)
①《史记·信陵君传》:“出入卧内。”②《孙绰子》:“时雨沾乎地中,涓滴可润。”③王符《潜夫论》:“萤飞耀自照。”傅咸《萤火赋》:“期自照于陋形。”④谢灵运诗:“水宿淹晨暮。”杜修可曰:陆鸟曰栖,水鸟曰宿。又曰:凡鸟朝鸣曰嘲,夜鸣曰。林鸟以朝嘲,水鸟以夜。《春秋繁露》:水鸟,夜半水生,感其生气,益相呼而鸣。⑤《长门赋》:“徂清夜于洞房。”《王直方诗话》:东坡云:司空表圣自论其诗,以为得味外味。“绿树连村暗,黄花入麦稀”,此句最善。又云:“棋声花院闭,幡影石幢高。”吾尝独游五老峰,入白鹤观,松阴满地,不见一人,惟闻棋声,然后知此句之工。但恨其寒俭有僧态。若子美“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才力富健,去表圣之流远矣。
慈水姜氏曰:朱文公谓“暗飞萤自照”,语自是巧,不如韦苏州“寒雨暗深更,流萤度高阁。”此景为可想,却说得自在了。据此,可见诗家身分,当作三层看,苏与司空尚是就诗论诗,晦翁则于诗外别有见解矣。
-----------仇兆鳌 《杜诗详注》-----------
2、太子张舍人遗织成褥段古诗赏析杜甫的诗
客从西北来,遗我翠织成。开缄风涛涌,中有掉尾鲸。
逶迤罗水族,琐细不足名。客云充君褥,承君终宴荣。
空堂魑魅走,高枕表神清。领客珍重意,顾我非公卿。
留之惧不祥,施之混柴荆。服饰定尊卑,大哉万古程。
今我一贱老,裋褐更无营。煌煌珠宫物,寝处祸所婴。
叹息当路子,干戈尚纵横。掌握有权柄,衣马自肥轻。
李鼎死岐阳,实以骄贵盈。来瑱赐自尽,气豪直阻兵。
皆闻黄金多,坐见悔吝生。奈何田舍翁,受此厚贶情。
锦鲸卷还客,始觉心和平。振我粗席尘,愧客茹藜羹。
【鹤注】此当是广德二年在成都作。盖来瑱之诛,在广德元年也。《杜臆》:官衔太子舍人,题加太子于张之上,谨慎如此。《北堂书钞》:《异物志》:大秦国以野茧丝织成氍,以群兽五色毛杂之,为鸟鲁人物草木云气,千奇万变,唯意所作。《广志》:氍,白毛织之,近出南海,织毛褥色。织成褥段,殆此类。
客从西北来,遗我翠织成①。开缄风涛涌,中有掉尾鲸②。透迤罗水族③,..琐细不足名。客云充君褥④,承君终宴荣⑤。空堂魑魅走⑥,高枕形神清⑦。
(首感舍人赠遗。中四称美织成,下四述舍人语。为坐褥,则当宴增荣。为卧褥,则魑魅惊走。甚言其贵重。)
①古侍:“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广雅》:“天竺出细织成。”②胡夏客曰:刘禹锡诗“华茵织斗鲸”,知唐时锦样多织鲸也。《江赋》:“扬鬐掉尾。”③谢脁诗:“透迤带渌水。”鲍照诗:“晨光被水族。”④充,供也。承,奉也。⑤曹植诗:“终宴不知疲。”⑥《哀江南赋》:“奔魑走魅。”⑦《抱朴子》:“恬愉静素,形神相忘。”
领客珍重意,顾我非公卿。留之惧不祥,施之混柴荆。服饰定尊卑,大哉万古程。今我一贱老,裋褐更无营。煌煌珠宫物①,寝处祸所婴②。
(此言分不宜受。《杜臆》:定尊卑,承混柴荆。祸所婴,承惧不祥。此一小物,而天道王制,发出许大议论。【黄注】此必禁物,故有服饰及珠宫句。)
①《楚辞》:“紫贝阙兮珠宫。”赵曰:珠宫,指言龙宫。②《左传》:“譬之如禽兽,吾寝处之矣。”
叹息当路子①,干戈尚纵横。掌握有权柄②,衣马自肥轻③。李鼎死岐阳④,实以骄贵盈。来瑱赐自尽⑤,气豪直阻兵⑥。皆闻黄金多⑦,坐见悔吝生⑧。
(此言奢侈当戒。当时藩镇僭侈无度,逆天道而犯王制,殃及其身,足为明鉴矣。)
①当路,见《孟子》。②《张敞传》:“海内之命,断于掌握。”③衣马轻肥,出《论语》。④《旧唐书》:上元二年,以羽林大将军李鼎为凤翔尹、兴凤陇等州节度使。二年二月,*项羌寇宝鸡,入大散关,陷凤州,鼎邀击之。六月,以鼎为鄯州刺吏、陇右节度使。【朱注】李鼎之死,史鉴俱不载,此云死岐阳,盖未至陇右也。⑤《旧书》:宝应元年,来瑱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裴茙表瑱倔强难制,帝潜令茙图之。六月,瑱擒茙于申口,入朝谢罪。广德元年正月,贬播州尉,翼日,赐死干鄠县。《薛道衡传》:衡致美先朝,帝曰:“此《鱼藻》之义也。”后令自尽。⑥《左传》:“州吁阻兵安忍。”⑦《国策》:苏季子位高多金。⑧庾僧渊诗:“悔吝生有情。”
奈何田舍翁①,受此厚贶情。锦鲸卷还客,始觉心和平②。振我粗席尘,愧客茹藜羹③。
(未见安贫守分之节。还客则和平,心安而理得也。对客若有愧,贫家恐不称也。【张綖注】开缄卷还,首尾遥应。此章前三段各十句,末段六句收。)
①《宋·武帝纪》:帝大修宫室,袁凱盛称高祖俭素,帝曰:“田舍翁得此已过矣。”②《前汉·严安传》:“心既和平,其性恬安。”③《庄子》:“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食,藜羹不糁。”钱谦益曰:史称武累年在蜀,肆志逞欲,恣行猛政,穷极奢靡,赏赐无度,公在武幕下,作此讽谕,至举李鼎、来瑱以深戒之,朋友责善之道也。不然,辞一织成之遗,而侈谈杀身自尽之祸,不病而呻,岂诗人之意乎。
-----------仇兆鳌 《杜诗详注》-----------
3、春日忆李白古诗赏析杜甫的诗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何时一樽酒,重与细论文。
杜甫同李白的友谊,首先是从诗歌上结成的。这首怀念李白的五律,是天宝五载(746)或六载(747)春杜甫居长安时所作,主要就是从这方面来落笔的。开头四句,一气贯注,都是对李白诗的热烈赞美。首句称赞他的诗冠绝当代。第二句是对上句的说明,是说他之所以“诗无敌”,就在于他思想情趣,卓异不凡,因而写出的诗,出尘拔俗,无人可比。接着赞美李白的诗象庾信那样清新,象鲍照那样俊逸。庾信、鲍照都是南北朝时的著名诗人。庾信在北周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司马、司徒、司空),世称庾开府。鲍照刘宋时任荆州前军参军,世称鲍参军。这四句,笔力峻拔,热情洋溢,首联的“也”、“然”两个语助词,既加强了赞美的语气,又加重了“诗无敌”、“思不群”的分量。
对李白奇伟瑰丽的诗篇,杜甫在题赠或怀念李白的诗中,总是赞扬备至。从此诗坦荡真率的赞语中,也可以见出杜甫对李白诗是何等钦仰。这不仅表达了他对李白诗的无比喜爱,也体现了他们的诚挚友谊。清代杨伦评此诗说:“首句自是阅尽甘苦上下古今,甘心让一头地语。窃谓古今诗人,举不能出杜之范围;惟太白天才超逸绝尘,杜所不能压倒,故尤心服,往往形之篇什也。”(《杜诗镜铨》)这话说得很对。这四句是因忆其人而忆及其诗,赞诗亦即忆人。但作者并不明说此意,而是通过第三联写离情,自然补明。这样处理,不但简洁,还可避免平铺直叙,而使诗意前后勾联,曲折变化。
表面看来,第三联两句只是写了作者和李白各自所在之景。“渭北”指杜甫所在的长安一带;“江东”指李白正在漫游的江浙一带地方。“春天树”和“日暮云”都只是平实叙出,未作任何修饰描绘。分开来看,两句都很一般,并没什么奇特之处。然而作者把它们组织在一联之中,却自然有了一种奇妙的紧密的联系。也就是说,当作者在渭北思念江东的李白之时,也正是李白在江东思念渭北的作者之时;而作者遥望南天,惟见天边的云彩,李白翘首北国,惟见远处的树色,又自然见出两人的离别之恨,好象“春树”、“暮云”,也带着深重的离情。故而清代黄生说:“五句寓言己忆彼,六句悬度彼忆己。”(《杜诗说》)两句诗,牵连着双方同样的无限情思。回忆在一起时的种种美好时光,悬揣二人分别后的情形和此时的种种情状,这当中该有多么丰富的内容。这两句,看似平淡,实则每个字都千锤百炼;语言非常朴素,含蕴却极丰富,是历来传颂的名句。清代沈德潜称它“写景而离情自见”(《唐诗别裁》),明代王嗣奭《杜臆》引王慎中语誉为“淡中之工”,都极为赞赏。
上面将离情写得极深极浓,这就自然引出了末联的热切希望: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欢聚,象过去那样,把酒论诗啊!把酒论诗,这是作者最难忘怀、最为向往的事,以此作结,正与诗的开头呼应。言“重与”,是说过去曾经如此,这就使眼前不得重晤的怅恨更为悠远,加深了对友人的怀念。用“何时”作诘问语气,把希望早日重聚的愿望表达得更加强烈,使结尾余意不尽,令人读完全诗,心中犹回荡着作者的无限思情。
清代浦起龙说:“此篇纯于诗学结契上立意”(《读杜心解》),确实道出这首诗内容和结构上的特点。全诗以赞诗起,以“论文”结,由诗转到人,由人又回到诗,转折过接,极其自然,通篇始终贯穿着一个“忆”字,把对人和对诗的倾慕怀念,结合得水***融。以景寓情的手法,更是出神入化,把作者的思念之情,写得深厚无比,情韵绵绵。
(王思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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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注】天宝五载春,公归长安,白被放浪游,再人吴,诗必此时所作。
白也诗无敌①,飘然思不群②。清新庾开府③,俊逸鲍参军④。渭北春天树⑤,江东日暮云⑥。何时一樽酒⑦,重与细论文⑧?
(上四称白诗才,下乃春日有怀。才兼庾、鲍,则思不群而当世无敌矣。杯酒论文,望其竿头更进也。公居渭北,白在江东,春树春云,即景寓情,不言怀而怀在其中。王嗣奭《杜臆》曰:公怀太白,欲与论文也。公与白同行同卧,论文旧矣。然于别后另有悟人。因忆向所与言,犹粗而未精,思重与论之。此公之笃于交谊也。)
①《檀引》:“是为白也母。”句法本此。《史记·项羽纪》:“所向无敌。”②晋曹毗《黄帝赞》:“飘然跨腾鳞。”《诗品》:“曹思王超逸今古,卓尔不群。”③黄生曰:六朝绮靡,庾、鲍独存气骨。今按:庾新,主五言。鲍逸,主长句。晋《文士传》。张翰善属文,造次立成,辞义清新。任昉《荐士表》:“词赋清新。”《周书》:庾信留长安,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④《世说》:边文礼才辩俊逸,孔北海荐于曹公。沈约《任昉墓铭》:“天才俊逸,文雅弘备。”《宋书》:临海王子瑱在荆州,以鲍照文辞赡逸,为前军参军。⑤江淹诗:“渭北雨声过。”陈子昂诗:“郊园春树平。”⑥《语林》:王充著《论衡》,中土未有传者,蔡中郎至江东得之。此指浙江之东,充盖会稽上虞人也。【朱注】江东,即会稽。太白《怀贺监》诗:“欲向江东去,定将谁举杯。稽山无贺老,却棹酒船回。”盖亦以会稽为江东。江淹诗:“日暮碧云合。”⑦苏武诗:“我有一樽酒,欲以赠远人。”⑧庾信诗:“论文报潘岳。”朱鹤龄曰:公与太白之诗,皆学六朝,前诗以李侯佳句比之阴铿,此又比之庾鲍,盖举生平所最慕者以相方也。王荆公谓少陵于太白,仅比以鲍、庾,阴铿则又下矣。或遂以“细论文”讥其才疏也,此真瞽说。公诗云“颇学阴何苦用心”,又云“庾信文章老更成”,又云“流传江鲍体,相顾免无儿。”公之推服诸家甚至,则其推服太白为何如哉!荆公所云,必是俗子伪托耳。
《遁斋闲览》云:王荆公编杜、欧、韩、李四家诗。或问公云:“子编四诗,以杜为第一,李为第四,岂白之才格词致不逮子美耶?”公曰:“太白歌诗,豪放飘逸,人固莫及,然其格止于此而已,不知变也。至于子美,则悲欢穷泰,发敛抑扬,疾徐纵横,无施不可。故其诗有平淡简易者,有绮丽精确者,有严重威武若三军之师者,有奋迅驰骤若泛驾之马者,有淡泊闲静若山谷隐士者,有风流酝藉若贵介公子者。盖公诗绪密而思深,观者苟不能臻其阃奥,未易识其妙处,夫岂浅近者所能窥哉。此子美所以光掩前人,而后来无继也。元稹谓兼人所独专,斯言信矣。”杨万里诚斋田:太白之诗,列子之御风也。少陵之诗,灵均之乘桂舟、驾玉车也。无待者,神于诗者欤?有待而未尝有待者,圣于诗者欤?徐仲车曰:太白之诗,饥鹰瞥汉。少陵之诗,骏马绝尘。严沧浪曰:少陵之侍法如孙吴,太白之诗法如李广。孙器之曰:太白如淮安鸡犬,遗响白云,核其归存,恍无定处。独少陵如周公制作,后世莫能拟议。杨慎升庵曰:太白诗,仙翁剑客之语。少陵诗,雅士**人之词。比之于文,太白则《史记》,少陵则《汉书》也。
王世贞曰:五言律,七言歌行,子美神矣,七言律,圣矣。五七言绝,太白神矣,七言歌行,圣矣,五言次之。太白之七言律于美之七言绝,皆变体为之可耳。又曰:十首以前,少陵较难入。百首以后,青莲较易厌。扬之则高华,抑之则沉实,有色有声,有气有骨,有味有态,浓淡浅深,奇正开阖,各极其则,吾不能不服膺少陵。
胡应麟曰:才超一代者李也,体兼一代者杜也。李如星悬日揭,照耀太虚。杜若地负海涵,包罗万汇。李唯超出一代,故高华莫并,色相难求。杜唯兼综一代,故利钝杂陈,巨细咸蓄。又曰:李才高气逸而调雄,杜体大思精而格浑。超出唐人而不离唐人者,李也。不尽唐调而兼得唐调者,杜也。
-----------仇兆鳌 《杜诗详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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